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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究监狱图书馆

最后更新时间:2024-03-12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4776 浏览:68033
论文导读:
“进公园去。”那声音说。
“别他妈的想跑,我有。正常地走,进公园后把钱给我。”
阿维·斯泰因伯格(Av i Steinberg),美国沙福克县监狱的图书管理员,在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被打劫了。
他只得在公园里停下脚步,从钱包里掏出刚从ATM取出的40美元给那小子。
说是镇定,但手在抖。他瞥见那家伙的武器不是,而是一把六英寸长的刀,刀刃有些生锈,藏在撕破的袖子里。
打劫者接过钱。但并没有走开。
“嗨,”他突然说话了,“你在湾区(监狱别称)干活?”
“是的,”阿维说,“我在那里管图书馆。”
“是的,靠!”他说,他的西班牙口音显露出来。“我记得你,伙计。管书的家伙!我还欠你们两本书!”如果是部励志电影,那个抢劫犯应该还钱,哭着感谢他对自己的信任。然而事实是,那家伙转身跑了,临走扔下一句:我还欠你们两本书!
这会不会动摇他对(监狱图书馆员)这份工作的信念?时隔近十年之后,壹读记者问已是全职作家的阿维·斯泰因伯格。
“不,丝毫没有。抢劫事件没有让我后悔或反思我的工作,它只是帮我厘清了一些事情。因为那个晚上,我所有的监狱经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妙不可言的,叫人伤感又恐惧的,各种千奇百怪的悲喜剧,一幕幕地在脑海中回放。”纽约某少年管教所。洁白的墙和铁条分割出不同功能区,而左图便是功能区之一:开放式图书馆。
2005年到2007年,哈佛毕业生阿维·斯泰因伯格在波士顿附近的沙福克县监狱担任了两年的图书馆管理员。皮条客、犯、吸毒成瘾者、杀人犯,既是来找他借书的阅读者,也是在他的创意写作课上发言的学生,还是和他一起管理图书、杂志的图书馆馆员。
他原本打算在离职后以其中某一个人的故事写一本小说,但这起中途发生的抢劫案让他更进一步地审视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最终,这个成长于犹太教家庭、在宗教信徒和异端之间摇摆不定的前记者,以自己为第一主角,写成了这部纪实作品:《监狱里的图书馆》(该书中文版已于2014年5月由上海三联书店出版)。
不愿丢弃任何图书的肥猫,遗弃儿子、抱恨终生的杰西卡,矢志撰写回忆录的皮条客C.C.甜哥,梦想当烹饪电视节目主持人、出狱后却命丧街区下的楚尼……这些个性鲜明、境遇迥异的监狱犯人,既存在于阿维在监狱记录的1071本笔记中,也刻在了他的生命里,并且转变了他看待周遭和世界的方式。样子货,还是地狱里的天堂?
图书馆每天的日程按1小时或1.5小时划分,每个时间段接待一个狱区的囚犯。在指定的时间段内,一次最多允许30个囚犯进入图书馆。有时报名者太多,囚犯们需要等待一两天才能轮到。
阿维一般值下午1点半到9点的班。晚班的“福利”是,能够见到女犯。男人往往躲在私密的角落里看书,女人则会聚成两至三个大圈,谣言八卦满天飞。
这里,行动家和指使者占据前台,骗子经营自己的小法律事务所,扎堆的吸毒犯没有固定的地盘,四处乱窜,随遇而安,郁郁寡欢的流浪酒鬼躲在私密的角落里做着白日梦。图书馆似乎大得足以容纳各类人马。
阿维除了管理书籍,还要管理图书馆小组的六到八个囚犯。
处理藏书、杂志、电影及交流,显然比在牢房里孤独地擦地有吸引力。要获得这份差事需要受过些教育,或至少具有相关的技能。按照编目主管的说法,监狱图书馆是个“精英部门”。
什么样的人适合当管理员?细心谨慎、手段灵活、善解人意,够不够?
“(八面玲珑的)皮条客能成为最好的图书馆馆员。变态杀手则完全不是这块料。骗子也一样。帮派流氓、贩子、银行抢劫犯(他们擅长制约局面,擅长小圈子内的协作,擅长缜密策划和压抑怒火)这些人都具有馆员的基本技能。那些剥头皮的莽汉和放的家伙也能干。但这些人都缺乏某种素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把握的东西。皮条客会称它为什么?对了:爱。”阿维在书的开头写道。还有一点很重要幽默感。
“这可不是个容易讨生活的地方,在监狱图书馆待上一段时间,绝对有助于你学会化解烦闷,不怨天尤人。要知道,在这里,理由多着呢。比如我特地准备了一堂写作课,还带来了一位特别嘉宾演讲,结果犯人之间爆发了殴斗,事情大到整个监狱都内部关闭。我的课也取消了。这种事隔三差五都能遇上。而你还得保持心情愉快地接着上班。”阿维告诉壹读记者。
那么,监狱图书馆是个什么地方?最初几周内,阿维问到的人几乎各执一词。
往好里说,它是一个毫无作用的样子货;往坏处说是纵容囚犯和让他们策划和犯罪的地方。在《肖申克的救赎》中,肖申克花了近20年实施自己的逃跑计划。但对于某一些人而言,监狱中的图书馆提供了一种天然的逃避空间。
还有人认为这里是让囚犯顺应被囚禁的现实和调节情绪的地方。一位资深狱警认为囚犯以为在图书馆没人监视他们,因此是个搜集情报的好地方。精通法律的犯人柯立芝指出,监狱图书馆的核心是法律藏书:法律规定囚犯有权利获取这些文献。在利用书籍这点上,既有马尔科姆·X这样洗心革面的典范;也有詹姆斯·小白·巴尔杰这样的波士顿爱尔兰裔犯罪团伙头目,通过仔细研究战争历史来改善镇压手段和战术。踏进图书馆时还是不学无术的两个街头混混,出狱时都成为了“领袖”尽管对权力的看法截然相反。“你觉得,靠图书馆来‘改造’犯人的效果是有限的吗?”壹读记者问阿维。
“不,你太低估监狱图书馆的作用了。它让监狱变得好太多了,更加人性化,更加正常。没有图书馆,我相信监狱会变成个地狱。”
阿维说,不只犯人们这么想,很多狱警都感谢他的工作。他们说图书馆让监狱变得更有安全感。犯人们有了一个平和的心灵出口,他们出狱时能更加的冷静。
“图书馆,是监狱里最不像监狱的地方。”“图书馆是监狱里最不像监狱的地方。没有图书馆,我相信监狱会变成个地狱。”阿维·斯泰因伯格说。风筝和天书
总的说来,犯人的阅读品位与一般美国人的品位差别不大。沙福克县的这家监狱图书馆就摆了整整一书架奥普拉读书俱乐部推荐的畅销书。丹·布朗的书在架上几乎放不了15分钟(就被拿走)。阿维和同事不得不将它们放在流通台口的后面。
囚犯们身处不幸的境地,对未来尤其关注,因此释梦和占星术的图书也很受欢迎。
犯罪纪实题材图书也是热门。各种各样论文导读:,在监狱里尤其贴切,一个珍贵但又不能确定到达的作品,折起来,发出去,给远方的某个人看。有时写给某个特定的人,有时只写给发现它的任何人。这个人经常是我。”它们随处可见。19岁的初犯斯蒂克斯在他的纸条上总是许诺“下周再放个风筝”。那是图书馆书架上最好的读物之一。一位女囚有时在一个风筝中使用两种语言:用西班
的小马基雅维利都要借《孙子兵法》和罗伯特·格林的《建立威信的48条法则》。不过大部分借阅《君主论》的囚犯还书时都有些失望。“16世纪的作品不像他们希望的那么好读。”
他们也喜欢阅读关于房地产、做小买卖和生活类的图书。阿维看到不止一位女囚在借阅如《夏洛特的网》或《好奇小猴乔治》这样多年未遇的“童年回忆”时眼含热泪。
监狱里,一切都是慢悠悠的。在图书馆,你可以看人和被人看。书架之间,总会遇见一些老伙计聚在一起争论、看新书、演讲、怀旧,上网交流和斗心眼。
图书似乎有数不完的用途:精装书可以用于防身,放在包里挥舞可以当作飞锤,捆在一起可以用来举重,也可以用来夹带私货。书页和插图可用于支撑牢房中的物品。
犯人也会索要很多图书馆提供的填词游戏,有的会偷图书、杂志、纸张、书签,甚至木椅靠背上大小的木片任何没有被固定住的东西。这些东西随后都会在活跃的监狱黑市中出售。对,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情节。
正因为诸多的用途,图书成为交换的物品。但最打动阿维的,还是“风筝”犯人们夹在书中互通信息的纸条和信件。
阿维喜欢这个词的含蓄。“它是信函简洁的比喻,在监狱里尤其贴切,一个珍贵但又不能确定到达的作品,折起来,发出去,给远方的某个人看。有时写给某个特定的人,有时只写给发现它的任何人。这个人经常是我。”
它们随处可见。19岁的初犯斯蒂克斯在他的纸条上总是许诺“下周再放个风筝”。那是图书馆书架上最好的读物之一。
一位女囚有时在一个风筝中使用两种语言:用西班牙语时她甜蜜体贴,用英语时却神经质地怒气冲冲。
一个叫“C.C.甜哥”的皮条客犯人,靠给其他犯人写有“判决书”腔调的情书挣外快。
判决
你的刑期已根据相关各方之最佳利益确定。你被判定犯有“一级爱情罪”。爱情之性质“要求”最重之刑期。据此判处你与我终身为伴,不得取保、假释或减刑。你将在极度安全、名为“我的怀抱”的监狱里服刑。
不断有风筝从图书馆的书里掉出来。零碎的传言。偶发的高见。对最新监狱事件和地区政治事件的评论。这些纸条也继续填补着阿维对监狱文化知识的空白。
比如“天书”的存在。
从到监狱的第一周起,阿维就看见操场上的男犯们站在装着栅栏的窗前,冲着天空剧烈地比划着。他们的挥手动作很正规,几乎像航海的旗语。后来他才知道是反写的字母。
晚冬的牢房
写天书给憔悴人
操场的暮色
“飘荡”在夜空的风筝里,既有这样甜蜜的爱意传递,也充满了肥皂剧般的嫉妒,甚至是有意味的情诗。
在监狱安静的夜色中,这些信息的接收者女犯们站在塔楼装着栅栏的窗户里,各怀心事。和、打架、打篮球、下棋和放风筝一样,写天书(“窗书”)也是犯人最大的消遣之一。而操场的黑暗,牢房的背光,则使得写天书具有了一种无法比拟的戏剧观赏性,像木偶剧或无声电影,让人入迷。监狱里的“首席谷歌官”
除了风筝和天书这样浪漫的产物,阿维平日还要和犯人们各种非常规的需求打交道。
要求给法院、假释委员会、“外面的哥们”、妈妈和孩子他妈、女朋友和老婆打不合监规的电话,他一概拒绝;悄悄地打听关于艾滋病的信息、尿血意味什么、帮助读一封信,一概都要记录在案。
他拒绝过囚犯用他的电脑“就上一会儿网”的请求,还回绝了一个囚犯说他是以色列间谍的指控;当他肯定地回答犯人“我确实上过哈佛”的理由后,却坚决不回答下一个理由:“如果从哈佛毕业,为什么会到监狱工作?”他认真对待一个囚犯让他搜索他的RAP唱片网站的请求。“毕竟我是这个自己任命的监狱CGO:首席谷歌官。”
他和同事会给犯人们提供各种法律援助。“沙福克县监狱是一所典型的美国监狱,但有一点很特别。”阿维对我介绍说:“因为坐落在波士顿,周围大学林立,很多人来此地给予扶持和帮助。例如,一群哈佛大学生每周都志愿来给犯人教课。许多法学专业的学生会给犯人们提供无偿的法律援助。在其他的美国监狱,这很罕见。”
性情温和、与人为善的阿维,会打很多擦边球。他默许过几次犯人在图书馆跳舞。当一个刚入狱的男囚犯向关在塔楼里的姐姐传达母亲过世的消息时,他自然也不会没收这样的风筝。
犯人伊莱亚曾经告诉阿维,当他在街头流浪时,如何到一家咖啡馆买了一个巧克力杯糕,然后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那一刻他似乎无忧无虑。”于是在伊莱亚过生日的那天,阿维在储藏室偷偷塞给他一块自己买的巧克力杯糕典型的“违禁品”。
“我真正的罪过不是违禁给他食物,而是没有给他单独享用的空间。”阿维事后回忆。杰西卡后来转到其他监狱。再然后,她出狱了。几个月后,杰西卡在家里死于吸毒过量。
“我也把她当朋友。”在和杰西卡的朋友谈到她的死时,阿维说。
这在监狱里是一句复杂和不明智的话。但阿维后来想,震惊的消息才会逼出不加深思的真话。
出狱前,杰西卡撕毁了给儿子的信和画像。在阿维的理解里,也许杰西卡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她不可能获得宽恕”。
也许正是那种近在咫尺,正是从阿维的教室窗口所见的情景,以及由此造成的不可避开的困局,最终让她明白了这可怕的真理。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阿维便心情沉重。阿维肖像。不帅,不起眼,但所作所为,充满宗教情怀。尾声
用了很长的时间,阿维才从杰西卡的离世中平缓过来。
他慢慢意识到,杰西卡和楚尼们已经潜移默化到了他的生命里。
杰西卡曾经倡议暂时不想结婚的阿维,“对那些生活中我们能制约的(事),在虚线上签名,将它写在纸上,发个誓,说出来。”他于是会在没整理好思绪的时候就拨电话,打给千里之外的女友。
犯人“肥猫”在图书馆工作时,不愿丢弃哪怕一本“无用”的图书。阿维由此想起了自己高中二年级暑假,在以色列西岸定居点埃弗拉特神学校发生的故事。
一天午后,阿维和两个朋友到定居点边缘一个有趣的洞穴群散步,突然,五个巴勒斯坦男孩冷不丁地站在他们对面。阿维和朋友惊呆了。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一个朋友摩西放下背包,拿出一本破烂的《数书》(希伯来圣经第四卷)。
他走向阿拉伯孩子,翻开书指指课文,然后又指指天空,微笑着说“安拉…易卜拉欣。”
那个孩子接过它。摩西指出这是个礼物。所有孩子都放松了。阿维们赶紧论文导读:
离开。
若干年后,阿维意识到,摩西的举动根本不是亵渎圣物,而是一种神圣之举。
“监狱如同西岸,传阅分享图书是忌讳。正如西岸势不两立的氛围一样,有些人认为这是不应该的。一些职员认为这是个坏主意。何况,我在监狱经常碰到一些人明确表示他们不愿意把税花在为凶犯建立漂亮的图书馆上。”
阿维说他可以理解。“这与我们儿时将圣经交给敌人的痛心是一样的。这意味着跨越一道真实的界限。我们为犯人建立一个图书馆,能得到什么好处?很可能一无所获。但不做这些,或者不愿意去尝试会产生更大的危害。”
每年的2月21日,阿维都会想起楚尼。那是他的忌日。
每当看到一位坐在窗边的妇女,他都会想起杰西卡。那些独自打篮球的孩子,会让他想起克里斯。想起杰西卡,她时常那样长久地注视着她的孩子,也在梦中那样想念着他。
那些生活在波士顿犯罪高发区的底层人,在他眼中,既亲近,又有了些许别样的作用。
“这些人在我眼前变得如此亲切,就像我曾经认识过的那些‘伙伴’。我对他们有了更多同情,不是因为可怜他们,而是因为,我比从前更能理解他们的经历。
我开始意识到,即便他们试图从生活的环境里抽离出来,也会有多么不易。有太多的压力来阻挡他们。
我们应该有更好的公共学校,创造更多的机会来给人们就业。我们可以改善监狱的条件,但更明智的做法是提升整个社会的质量,这样我们就不会对监狱有如此多的需求。这看似是个很浅显的道理,但却鲜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