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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议廖建华湘剧艺术人生回忆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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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导读:
江西的往事
湘剧艺人许多名角如:周埾熙、何华魁、崔凤棠、刘兰芬、刘可福、常凤玉、邓凤礼、王凤昌、易凤章等,都是出自江西,所以湘剧艺人中有句名言“要得饱、江西跑”。湘剧在江西很受欢迎。
江西的戏难演,各地都有“音乐社”,主要是玩湘剧的票友,他们都会很多戏,你不会的他会。行话中有“江西票友狠又恶,到岸不是《天门阵》就点《龙凤阁》。”(《龙凤阁》即徐杨三奏、探陵观兵、二进宫、抱龙传国、马芳围城、京剧叫大、保、探、没有马芳围城)《天门阵》主要难在穆桂英打围、因要踩跷跳四十八个片马。(片马是行话,踢四十八跳腿)“龙凤阁”中杨波演完抱太子传国之后要代马芳,后面杨波由大靠出演。
江西有位暨八先生,真实名字叫什么,前辈们也不清楚,都称暨八先生。“凤鸣科班”就是他创办的、凤字辈如:崔凤棠、王凤礼、李凤池等都出自这个科班。曾听老先生说:暨八先生艺术造诣很深,除了执教科班学生还培养了社会上一批爱好湘剧票友,这与湘剧在该地域流传甚广不无关系。
“暨氏宗词”我曾有幸演过戏,虽然十一二岁的我,许多戏拢不了边,有的根本未见过,按行话说,“暨氏宗词”专点十年九不收的戏,例如第一天首演不是《十三福》或《普天同庆》而是《十福天官》。它是低昆结合亮道艺,亮各行演员功底,剧没有《十三福》、《普天同庆》热闹,但会的班社不多。另外像《甘露寺》必需要演到《破石追舟》。点戏时往往点一正四杂,所谓一正如:《甘露寺》算一正,《催贡斩广》、《描画杀舟》、《宋世杰》、《杀蔡鸣凤》作为四杂,就是一个上午的戏码。一正一个上午就差不多了,四杂怎么也演不完。后来只能谈条件,上午日当顶,下午包蜡烛。(蜡烛是指天黑)因此就出现了戏班内司鼓先生掌握交待演员码前与码后之说。(码前叫演员加快唱,码后慢慢唱,司鼓的慢慢打,等天黑邀锣结束。)我曾演出《斩李广》法场五折,太阳还有丈多高,如果再演一出又太长了,吃晚饭的时间也没有了。这时司鼓的邓凤礼与拉琴的温洪先生叫我码后,乐队拖一点,但台词中核心是“四十八个再不能”乐队先生说:“再不能”多加几十个,伢子,都归你包了。我真还没有见过这种场合,口里唱眼望天,太阳作对总不下山,最后只得唱完四十八另加春夏秋冬、梅兰竹菊、有的重复、观众看演员唱时,要拿香一根根数,共有四十八根香,观众便叫好,没有则罚戏。最有意思我竟唱了一百零八个“再不能”。观众不仅叫好还放鞭炮,说我不错,是个好梨园子弟。天晓得后面尽是水词唱完了,天也快黑了,还不是自欺欺人吗?
所谓“十年九不收”指的是多年不演或没有人会演的戏,如:生行的《沙桥饯别》、《十不贪》、《班超从戌》、《别母乱箭》等。《别母乱箭》系昆腔。解放前我只见朱仲儒先生演出一次,解放后衡阳湘剧团罗全城先生演出过,唱与身段并重,后来湘剧只保留了《接杜观兵》、《白氏哭城》两折,统称为《宁武关》。
在江西吉安一个农村,演庙会戏曾点过全部《南遊记》,我头次才听说的,究竟《南遊记》是什么?演老旦的罗同仙先生是这样讲述的;《南遊记》即《目莲传》又名《传罗卜传》。其中包括《思礼》、《双下山》、《老汉背妻》、《目莲救母》、《刘氏四娘射叉》、《遊地府》、《王婆骂鸡》;有许多失传了。我只见罗先生演过《遊地府》、《目莲救母》、《王婆骂鸡》(高腔)《刘氏四娘射叉》。其他的未见,在湖南不仅未见过也未听先生说过。《南遊记》是否是《目莲传》,我是搞不清的,毕竟当时我只有十来岁,后来又没有求教老艺人与戏曲研究的专家们,我只作个记述,其真伪还得请戏曲研究专家学者给予指教与帮助。
我是一九四零年随父母应何华魁先生之邀到江西去的,也是从艺以来第一次跑码头。应邀同去的还有张洪泰、张艳美父女,和萧艳娥等。像我初出茅芦之晚辈,所学的戏都要上摺子。(摺子是折叠的收账用的那种代壳套的)刚一年多也有二三十出戏了。首次登台是萍乡昭陵戏院,与萧艳娥演《马嵬驿》,我个子小没有私人行头,还是穿了她私人的女披。按摺子上的戏,日夜两场十天左右就把它演完了。
当时我连《打鼓骂曹》、《清河桥》这样唱工的“打门锤”戏都没有学。所会的戏又是无头无尾的坤角戏,但是分账,我是头批爪,这就引起同事讲闲话。他们讽刺说:“接了这么一个无头无尾四只脚的角色,打不得鼓,骂不得曹,唱不得清河桥,还拿头批薪水?”这些话非常尖刻,我哭了,深感戏饭难吃,怎么办?只有一条刻苦学。戏无头尾的抓紧补,如《纪信替主》就把前面的“馆驿”与后面的“跳锅”补上来,父亲规定每月至少要学六至七个戏。
这时学戏要特别感谢欧寿廷、罗福银、金福卿三位前辈,欧寿廷先生把《打鼓骂曹》鼓点子“凤吹荷叶”用工尺谱教我唸打,给我一对鼓槌子(行话叫千子)只要有空就教,膝盖上练,肿痛了就用一个枕头垫着练,功夫不负苦心人,半月下来包括唱腔排练终于拿下来,与观众见面受到欢迎。罗福银、金福卿二位女唱工都是江西把水口(头牌)角色。我先后与她俩共过事,都很提携我,例如:罗福银先生在《四郎探母》全部演出中就只演《别宫》、《过关》两折,《坐宫》、《见母》、《斩婿》重头戏让我演。金福卿先生也是一样,如《纪信替主》,她只演刘邦,把纪信让给我演。像这样的例子是举不胜举的。
艺无止境“唐三千、宋八百、还有封神、三国与列国”,怎么也学不完的。在江西竹坪(农村小镇)演《封神》。我是一个角色也拢不得边,每天要演二块牌,头块牌是《天将定台》,我就只好扮龙套,这引起议论,有的说:“头批薪水跑龙套,真是饭桶子在炼硝,还是去数箱钉子好。”(定台的龙套要走阵,形容你练硝,数箱钉子是指戏箱上有几十颗大钉子,意思是你什么角色都不会唱,吃空饭,数箱钉子去吧)。这种挖苦是历害的。后来演至万载也点了《封神》。我已学了一抢(一抢行话,就是全部)广成子,那真是日夜不停的学,这就避开了同事讽刺话语。
一九四二年在江西搭“清庆班”演戏时遇上雇冲林家,杨桥黄家两大姓抢“戏班”,都要争着先演,落戏的管班(管班是联络演出地点负责人,他是按百分之五抽取酬金的)急坏了。两大姓要发生械斗,男人们锄头、扁担、三眼铳、妇女们用背篓装上鹅卵石,准备上阵,双方对峙,只等各方族长发令就打起来,各方均论文导读:
有势力,管班找乡公所也管不了。演员各方抢了一半谁也演不成,各方族长吩咐祠堂开餐,子弟先生们(指演职员,江西称子弟先生)要好点招待,莫让他们受惊。这种场面我才头次见到,管班急得两边跑,各方都不让,坚持两天了,怎么办?当时我与本家(本家戏班头人)还有几位如:易凤章、常凤玉以及我父亲都在林家这边住下,突然我冒出一个主意,把林家与林则徐掛上勾,说林家是“林则徐”后代,为林家这边演一场“林则徐”烧,歌颂林家先祖英雄事绩,请族长先让杨桥黄家演头,林家族长问起,就说这戏原来就有,多年未演了,还得要排排戏。这招灵了,族长动了心,要班主联络黄家族长谈判,地点路上一半(相隔只有不到三华里的半路上)一路上三眼充齐鸣,真是好不威风。双方族长谈判,林家让了。黄家以为自己胜了,邀请林家族长看戏。演完七天由林家接班演出,总算解决了一场械斗。理由虽然平息,雇冲的“林则徐”要兑现呀,就在杨桥黄家演出七天中我把小时候看过小人书(叫连环图)和西洋镜说不清的说了一点,同班前辈就去“搭桥”并凑,(搭桥戏旧时戏班也有惯例,把桥路理清,演员根据内容编唱词,只要求大家明确一点歌颂林则徐,丑化洋人就行了)当时桥路搭清了其中有“林则徐私访”,子劝父、妻劝夫、林痛诉洋人,群众怒打洋人,林则徐烧等情节。演员易凤章个子小,人也瘦、把个吸毒者演得活灵活现,女演员汤艳钧劝夫又哭又诉,观众也随之动容,等烧烟一场,检场的又打火,大铁锅摆在台下沾上点油,放进大砣木炭当,乐队大鼓大锣大唢呐吹奏,形成了,看戏的林氏家族高喊祖宗荣耀,族长更加兴奋,叫人送鱼送肉打牙祭,停了两天戏伝归他出,不言自明,这戏为林家争光了,黄家族长当时也非常尴尬。也表示戏伝各自补尝一天。离开顾冲,林家放鞭炮把全班人送走。转点路上许多前辈像赞扬又像逗我说:“你这个鬼崽子,想出鬼办法,把我们逼硬了”。此后,同事们好像对我有点另眼相看了。
有一件事我终身难忘,一个寒冬,天下鹅毛大雪,会首点名我演《打鼓骂曹》。因为天冷,我穿了打衣,把唱词“赤身露体”改成“破衣单衫”。当唱到这里台下就起吼,要重来,连续三四次,我实在无法忍受了,就问:“我没错,你们为什么吼?”一凶狠地说:“你没错,这里应唱赤身露体,你为什么穿衣?”我也火了,说:“这么冷,你们烤木炭火看戏,我们唱戏的也是人。”谁知他们别有用心,恬不知耻的说:“谁叫你是唱戏的?我们特意点你这个戏打赌的,看你是男是女,不脱衣让老子看清楚,我们谁输谁赢怎么明白。”真是一语泄露天机,我被这话激怒了,对着这帮无赖表示拒绝,台下吼得更厉害了,雪球丢上台,要重演要罚戏、要赔礼等等闹成一片,班主常凤玉赔不是,讲好话,拉我进来说:“伢子,你就打赤膊唱罗,天冷有什么办法?我们是靠唱戏养家糊口,你要犟着不唱,这本戏不给钱,几十号人生活怎么办?”他也开玩笑的说:“反正你是个男孩子,怕他懒得看得。”父亲也恼怒了,叫声建华你死了这一回。我很气愤地含着眼泪把戏演完了。
我回到住处,感到受了侮辱,大哭一场,这场演出之后,由于体弱单瘦,我身染沉疴,一病数月。可是为了生活,还得跟着戏班走,还得坚持唱。可谓“年年难唱年年唱,处处无家处处家”。这是戏曲艺人的真实写照。
在江西搭班虽只有一年多时间,湘剧艺术许多宝贵东西,见到不少,听到不少,也学得不少。更加体会艺人须得饱、勤、好才能站得住脚。(饱即学得多,规行的角色要拿得起。勤即勤快。好即受观众欢迎。)这一年多来最受益的是父亲要求严,教戏抓得紧,连同台角色的台词,锣鼓点子,胡琴过门长短教得稳,另外同班前辈舍得帮,所以说在江西这段没有白去,我几乎唱工须生浮在面上的戏,包括红生戏基本都会了,这是要谢谢这些前辈们!(责任编辑:蒋晗玉)